味道,知道(美洲豹阳光下)
从那个时候开始,一想到修女,我们就会联想起一种加工精致而又大胆的食物的味道,它像是要让各种味道中蕴含的那些极端的音符颤抖起来,使这些音符转调、成为和弦,甚至是美妙的不和谐,以便创造一次无与伦比的经历,一个没有归途的点,以及一种施加在所有感觉的可接受性上的绝对的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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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想象着修女们整个一生都致力于研究将调料混合在一起的新方法和不同的剂量配比,专注而耐心地将它们组合在一起,并且传递出一种细致而精确的知识。
修女们只需要想出一些点子,然后再制订、比较和修改菜谱。那些菜谱反映了她们的幻想,只是这些想法受到了四堵高墙的局限。不过,那也是一些高雅、激动、内向、复杂,而且追求绝对的女人的幻想,她们读的书里面讲的都是些出神、耶稣变容、受难者和酷刑;这些女人的血液中流淌着彼此矛盾的欲望,征服者的后代与印度公主或者女奴后代的基因混杂在了一起。这些女人虽然生长在阳光充裕的高原上,孩子般的记忆中却充满了那些鲜美而充满酵素的植物的果实和香气。
就像殖民地的巴洛克艺术对大量的装饰和奢华并不加限制,上帝的存在是通过一种经过周密计算的、极端而又肆意的感觉来体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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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饼可以做出很多种味道,同时却试图把所有味道都掩盖起来。
嚼着嚼着,奥利维娅的嘴唇迟疑起来,接着几乎停止了咀嚼,不过嘴唇持续的运动并没有完全停下来,只是变得迟缓,仿佛不希望内心的一记回声远离。
只需要在我们正在咀嚼的那口食物中放上一小根儿,它就会向鼻子里传递一种带着淡淡辣味的激动,像是一种难以觉察的陶醉。
我认为,只有在夫妇彼此融合的时候,我们个人的主观性才能够得到补充和扩大。与证实这方面的情形相比,从我们在墨西哥的旅行开始之后,我更需要和奥利维娅之间身体上的默契,因为在这上面我们正在经历一个疏于交流的时期——假如不能说是像日食一样完全消失的话。
我不能不觉察到,奥利维娅生命中强烈情感的某些表现,她的某些跳跃、迟疑、苦恼和颤抖,都持续展露在我的面前,丝毫没有失去它们的强度,只不过侧重点不同:它们展示的场所不再是我们拥抱的床笫,而是摆了餐具的餐桌。
作为对与我们习惯的世界不同的一个“外界”的摄取,真正的旅行意味着完全改变我们的膳食,意味着经过嘴唇和食道,将正在参观的国家,它的植物、动物和文化(不只是不同的烹饪方法和辅料,也包括压碎面粉和在锅里搅拌时所使用的不同工具)吞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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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类似瀑布的声音,它倾盆而下,跳跃着,发出汩汩的声响,穿越上千条小溪、漩涡和喷流。我们越是接近它,这种统一的喧嚣就越是粉碎成一些啁啾、鸣啭、叽叽喳喳、咕咕声,如同一群鸟儿在鸟笼里拍打翅膀。
他与其说是在询问我们看到了什么,不如说是开始介绍我们在去过的地方肯定错过了的而且只有当和他在一起才有可能看到的景致。这是那些对一个国家充满热情而且了如指掌的人们认为在和来参观的朋友交谈时必须采用的方式,而且他们永远是出于好意。
游客们就像活在一个永恒夏日中,一群群老年男人和女人戴着闪亮的假牙装作是年轻人;此外还有一群群老态龙钟,若有所思的年轻人,仿佛是在等待岁月来染白他们棕色的胡子和又软又长的头发。他们身上裹着皱巴巴的衣服,捆着行囊,好像是老式挂历上冬天里那些具有寓意的形象。
“或许时间已经抵达终点,太阳已经厌倦了从东方升起。因为没有受害者可以供他吞噬,克洛诺斯因饥饿而死,纪元和季节都已经变得混乱。”
太阳的能量沿着密密麻麻像血一样红、像叶绿素一样绿的网络移动。我在所有被咀嚼和消化的纤维、在所有趁着太阳进食和消化的纤维中生活和死亡。
奥利维娅在位于河边的、餐馆外面盖了稻草的大藤架下等我。我们的牙齿开始以同样的节奏缓慢运动,我们用蛇一样浓烈的目光彼此对视。我们像融为一体的蛇一样,渴望彼此吞噬,同时也意识到我们正在被蛇吞噬。所有人都在消化我们,就像是不停地处于下咽和消化的进程中。所有的爱情都烙上了这种普遍存在的残忍,它抹去了我们的身体与豆汤、韦拉克鲁斯烤鱼、黑豆地瓜卷饼之间的距离。
国王在听
总之,一旦戴上王冠,你最好不论日夜都坐在宝座上不要移动。你之前的整个生活只不过是等待成为国王。如今,你已经成为国王,你所能做的就只剩下统治了。那么,除了这种漫长的等待,还有什么是统治呢?等待退位的时刻,等待你必须放弃宝座、权杖、王国、脑袋的那个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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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一成不变地流逝,你冒着被缓慢的沙崩淹没的危险。你只需伸着耳朵,学会辨别宫殿里每个时段都在变化的声音:清晨塔楼上响起的鼓声;王室后勤部的卡车在储藏食品的院子卸下篮子和桶的声音;女仆们在阳台的栏杆上拍打地毯的声音;晚上栅栏门关闭的吱嘎声,厨房里发出碗碟相互碰撞的声音;马厩那里传来几声嘶鸣,提醒大家到了该梳洗睡觉的时候了。
空气如河流般注入你徜徉的这个巨大而寂静的湖泊,而且在断断续续的颤抖下移动。
在那里面,解剖学和建筑学彼此交换着名称与功能:楼阁、管道、耳鼓、耳蜗、迷宫。你隐藏在最深处,在这座耳朵—宫殿里,在你的耳朵最里面的区域。宫殿是国王的耳朵。
不论是威胁性的还是令你安心的,那些纸上面展开的未来已经不再属于你,也无法解决你的不安全感。你希望它们能够为你揭示完全不同的东西。恐惧和希望使你无法入眠。半夜里,你屏住呼吸,你的耳朵试图弄明白关于你,关于你命运的东西。
然而,你只不过是将另外的记忆丢入遗忘的粉碎机中,任何东西丢进去都无法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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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是国王的身体。你的身体向你发出神秘的讯息,你则带着恐惧和焦虑接收它们。在这个躯体中一个不为人知的部分,躲藏着一个威胁,你的死亡已经潜伏在那里。
对于一个处在焦虑当中的人来说,每一个打破规则的标志都好像是一个威胁。每个最细微的声音在你看来都像是在宣布你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
假如你集中精力倾听海洋的波浪,就再也不知道什么是王宫,什么是城市、耳朵、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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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个知道国王在倾听的声音,都像是染上了一层冰冷的釉和一种玻璃般的殷勤。
在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里找寻自己是徒劳的,或许它也并不存在。对于你来说,就只有王宫:余音袅袅的高大穹顶,哨兵的换岗,使鹅卵石吱嘎作响的坦克,大楼梯上激动的脚步声,每一次都有可能宣布你的终结。这些是世界与你交谈所采用的唯一信号。
名字,鼻子
对于没有鼻子的未来人来说,你们这些香水店就像是用一种无法辨认的文字写成、一半字母已经被夹杂着沙砾的风磨去的碑文。
那条隔在她洁白的臂膀和我的胡子之间的纱巾滑落下来,如同一块柔软的带状云彩侵袭了我的鼻腔,仿佛我是在轻嗅一只老虎的灵魂。
穿梭于各种类型的香水中间,我迷失了,再也辨认不出我的记忆遵循的方向。我只知道,在这个味觉的长河中间敞开了一个空洞,一个隐藏的皱褶,里面就隐藏着那种香气。对于我来说,它就代表着一个女人。